昨天下午我刚进村，“嘀嘀——嘀嘀——”几声喇叭响从身后传来，回头看，车窗摇下，几张久违的面孔探出来，阿才咧嘴笑着朝我挥手：“嫂子，我们回来啦！”

　　今年第一批打工人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回来了。

　　我下意识皱了眉：“我们还没开始晒腊肉、挂香肠，你们怎么就回来了？现在离过年还有俩月呢？”

　　我回家翻开本地新闻网看，今年各地的返乡潮确实早了，真正的原因，得听回来的人说说。

　　返乡人一回村，在村中央，烤火的人，开始围成一大圈。

　　阿才说:“嫂子你看，我是五年的鞋厂老员工，上个月流水线拆了一半，剩下的机器一天能顶我们十个工人。老板说要减人”，他叹口气，“我去劳务市场找活，要么是招年轻人的电子厂，要么是工资比之前低一千多的小作坊。房租一个月八百，每天吃快餐最少三十，算下来根本存不下钱，不如先回家。”

　　不光是工厂，工地更是冷清。村里靠扎钢筋、砌墙谋生的汉子，今年大多早归。

　　正君夫妇从杭州回来那天，我见他裤脚还沾着点水泥印，问起时他满脸愁容：“城里的楼盘今年大多数停工，之前跟我一起干活的老王，出去就干了三天活，最后要工资还拖了半个月。我今年都四十三了，找工难。我老婆干家政也难，之前她照顾的老人被子女接去上海，再找的活要么要求高，要么工资压低，除去房租和吃饭，剩不下多少。”“家里俩娃上小学，老人年纪也大了，夜里想起来都睡不着，不如回来踏实。”

　　村里的小年轻，也多了提前回来的。三婶说起孙女就叹气：“在广州电子厂上班，这个月就发了两千块，厂里说订单少，只上半个月班。她算着，春运时高铁票要两百八，现在的工资连车票钱都不够，干脆跟老乡拼车回来，花了一百五，还能帮我干点活。”

　　我问她孙女不想再找找活吗？三婶摇头：“找了，奶茶店要上到凌晨，服装店只招长期工，她怕干到过年又拿不到工资，不如先回来。”

　　他们提前返乡是不得已而为之，城里的工厂减员，房地产不景气，工地停工，打工人像无根的草，在劳务市场蹲一天，心就凉一分。老家是温暖的港湾，一踏进村口，闻着家里飘出的柴火味，看见老母亲端来的热汤、孩子扑过来的拥抱，心里就安静了，家里有粮心不慌，有鸡有鸭，地里有青菜，不用你开支，不用算着房租交没交，不用顿顿吃外卖对付，挺好。

　　这时候回来还能赶上砍甘蔗的活计，这是我们这儿冬天最实在的生路。

　　阿才回来没三天，就跟村里的队伍去了甘蔗地，早上五点多出门，晚上七点多扛着镰刀回来，笑哈哈地说：“一天两百，天黑就给，再累，比在城里混得好。”

　　正君也打算跟着去，说“先赚点钱给娃交学费，开春再看看能不能跟着镇里的农技员学种沃柑”。

　　对呀，阿强四年前从东莞回来后，他靠种沃柑赚了不少钱，镇里有政策，种果有补贴，还帮着联系快递公司。

　　提前返乡，不是退路，可以另寻活路。

　　城里的工作不好找，农村有粮、有活、有盼头，只要肯下苦力气，肯动脑子，一边照顾家人，一边找活干，也能把日子过踏实。

　　阿才说的：“之前想着在城里赚大钱，现在奔波累了，回来守着家人，有份稳当的活计，就挺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