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梅专栏:记忆里的冬天味道

我的童年是在农村度过的,秋风刚卷走田埂最后一抹绿,家家户户就忙着为寒冬囤粮。过冬“六件套”,是必备的。
“大三件”是过冬的底气(榨青油、磨面粉、窖洋芋)——村头人工千斤油坊的榨油机吱呀作响,金黄的菜籽青油或胡麻油淌进陶瓮、铁油桶,香味都能飘近半个庄子;磨面机转得慢悠悠,麦粒磨成细面,筛出的麸皮留着喂猪、喂牛、喂羊;最要紧的是窖藏洋芋,地窖挖在院角,铺上新麦秆,一筐筐或一袋袋圆滚滚的洋芋码得整整齐齐(自家种的萝卜、大头菜,白菜相继入窖),这是整个冬天的主食。


“小三件”则是冬天餐桌的亮色(酸菜,咸韭菜,咸萝卜)。青麻叶菜或大白菜洗净沥干,放进大缸,撒上粗盐,压上石头,数日后就酿成酸香扑鼻的酸菜,炒洋芋、煮面片都离不了它;白萝卜切条,晒干后又清洗,撒盐,放调料(辣椒面,大蒜,生姜粉,大香粉,味精,五香粉,)放入小缸或瓦盆里,呛上家里的菜籽青油,压上石头,美味咸萝卜就算好准备了;菜咸韭菜捆成小把,或者韭菜切碎撒盐入坛,腌入瓦坛子里,没几日就腌制好了,捞出时脆嫩爽口,拿出来就可以吃,咸韭菜是我们冬天的美味,也是吃穹洋芋,拉面,面片的好搭档……腌制的菜算是解了我们童年冬日的寡淡。

记得小时候在农村,秋末的院落里,除了酸菜、咸萝卜的身影,雪里蕻和辣椒的腌制,是家家户户过冬菜坛里的另一番热闹。
雪里蕻带着田间的清润,洗净后在檐下晾至半干,掐去老根,放进早已备好的粗陶坛。撒上一层粗盐,用洗净的石头压实,再兑上凉透的井水没过菜身,坛口蒙上塑料布,捆紧麻绳。数日后,坛口溢出淡淡的酸香,掀开盖子,雪里蕻变得软嫩多汁,酸中带咸,无论是切碎炒肉末,还是拌面条,都能让寡淡的冬日餐桌添上几分鲜香。
辣椒的腌制则带着几分热烈。红通通的红椒、绿油油的青椒,洗净晾干水汽,剪去蒂部,有的整只泡进坛,有的切成小段,撒上盐、拌上少许白酒,再放入几颗蒜瓣提香。密封坛口时,老人总会叮嘱:“封严实些,开坛才够味。”冬日里掀开坛盖,辣味混着蒜香直冲鼻腔,捞几颗出来,或直接下饭,或切碎炒洋芋丝,辛辣的滋味瞬间唤醒味蕾,驱散了屋里的寒气。

酸菜、腌菜,酸辣柔烈,和窖里的洋芋、萝卜们一同,撑起了艰苦岁月里的餐桌。雪里蕻的酸解腻,辣椒的辣驱寒,在物资匮乏的冬天,它们不仅是调味的佳品,更是庄稼人对抗严寒的勇气,是坛罐里藏着的烟火气,是寒日里最实在的温暖与慰藉。如今再尝腌制的雪里蕻和辣椒,那熟悉的味道依旧能勾起回忆,想起当年母亲在坛口系绳时的认真,想起冬日围炉时,一碟腌菜配洋芋的踏实与满足。
童年的地窖里藏着整个秋天的馈赠:红萝卜带着泥土的湿气,白萝卜水灵灵的,甜菜根红莹发亮,还有没来得及收完的秋菠菜、沉甸甸的大头菜。掀开窖门,一股阴凉的泥土味混着菜香扑面而来,伸手摸出一颗萝卜,咬一口脆生生的,清甜汁水在舌尖散开……

那时物资匮乏,冬天的餐桌没有太多花样,可酸菜的酸、咸菜的咸、洋芋的面、萝卜的甜,交织成记忆里最鲜活的味道。这窖藏的不仅是过冬的菜,更是庄稼人的踏实与期盼,是艰苦日子里,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暖与希望。
如今果蔬四季充足,再尝各种美味,却没有童年的味道,如今我们总念着当年地窖里的清芬,那是岁月沉淀的本味,是我们成长阶段的记忆,是再也回不去的旧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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