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人类毫无防备，荒岛上的大海牛因太美味被屠杀到灭绝

　　地球是一个奇迹

　　历史｜北极

　　这头性情温顺的巨兽，如今已难觅完整骨架——它们在北极地区遭探险家与皮毛商人屠戮殆尽。| 国家地理图片集

　　1741年11月8日，博物学家格奥尔格威廉斯特勒（Georg Wilhelm Steller）漫步在一座无名岛屿的海岸边。

　　他随维他斯白令（Vitus Bering）的探险队抵达这片荒凉之地，此次探险的核心目标，是开辟一条从西伯利亚通往美洲的海上航道。

　　船员们成功达成使命，踏上了阿拉斯加海岸——可返航途中，灾难骤然降临。船只失事搁浅，他们被困在一座贫瘠无依的荒岛之上，后来为缅怀船长，这座岛被命名为白令岛。

　　当时，船上的柴火已所剩无几，斯特勒一边沿海岸搜寻浮木，一边留意着岛上的野生动物，时不时停下脚步，在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上记录见闻。

　　突然，一个景象闯入了这位博物学家的视线：离岸不远处，一群黑色身影正漂浮在海面上。

　　起初，斯特勒误以为那是漂流的圆木，可紧接着，他听到了它们喷气的呼吸声，这才惊觉，自己正凝视着一群体型庞大、前所未见的海洋生物。

　　斯特勒就这样邂逅了一个全新物种——这种巨型海牛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，即斯特勒海牛（Steller's sea cow）。

　　远古时期，世界各大洋中生活着众多海牛目物种。它们本是温暖海域的居民，尽管身形圆润，脂肪层却颇为单薄，必须依赖温带水域才能存活。

　　然而，有一个物种偏偏逆流而上，开启了向北扩散的旅程。为适应寒冷水域，它们的体型不断增大，脂肪层也愈发厚实，最终成为同类中的庞然巨物：成年海牛的体长估计可达9米，体重更是高达9979千克公斤。

　　最后一个冰河时代，是这些北极海牛的黄金岁月。随着冰盖扩张，海平面下降，一连串浅海湾应运而生，海湾中遍布海藻林，成群的北极海牛沿着太平洋海岸，在此安然觅食、繁衍生息。

　　可冰河时代落幕之后，生存环境急转直下：海平面上升导致连绵的海藻林断裂破碎，海牛群体也因此被隔绝开来，彼此相望却难相通。

　　考古证据同样表明，人类早已知晓海牛可作为食物来源。它们是极易捕获且极具诱惑力的猎物——一头海牛的肉，足以养活一整个村庄。

　　这种生物行动迟缓、性情温顺，捕捉起来毫不费力，以至于阿留申人轻蔑地将其称为“女人的猎物”。

　　海牛的数量自此持续锐减，最终仅存一个种群，栖息在阿留申群岛最偏远的角落。在那里，最后一群大海牛不受猎人惊扰，安然觅食，直到维他斯白令那支命运多舛的探险队，在它们的岛屿附近遭遇海难。

　　对于白令探险队的大多数船员而言，海牛的巨大体型成了最大的希望——彼时他们的食物储备已濒临枯竭。可由于缺乏阿留申人的捕猎技巧，捕捉这种巨兽并非易事。

　　海牛的身体覆盖着厚实的外皮，皮下脂肪层厚度接近20厘米。即便技艺精湛的射手能精准击中它豌豆大小的眼睛，船员们仍要面临一个难题：如何将这具庞然大物拖上岸？

　　最终，他们摸索出用鱼叉叉住海牛，再以绳索拖拽至岸边的方法。当第一头海牛成功捕获时，船员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——海牛肉味道鲜美、营养丰富，且极耐储存。正是靠着这些肉，船员们才在这座贫瘠的岛屿上，熬过了严寒刺骨的冬天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斯特勒获得了研究这一科学未知物种的绝佳机会。尽管环境恶劣、条件简陋，他仍以不懈的热忱投入到研究中。

　　在报告里，他满心遗憾地写道：“雨水与严寒、涨落的潮汐，还有那些撕咬叼走我工具的蓝狐——它们甚至毁掉了我的地图和墨水，种种不幸都在阻碍我的研究。”

　　根据斯特勒的记载，海牛是高度社会化的生物。它们会集体照料幼崽，特意调整群体队形，让幼崽安全地待在群体中心，被成年海牛层层环绕。

　　斯特勒还观察到，海牛配偶之间的羁绊极为深厚：若其中一方受伤，另一方会奋力咬断鱼叉的绳索，即便伴侣不幸离世，也常常在浅水区徘徊许久，执着地寻找着对方的踪迹。

　　在这座岛屿上，海牛没有天敌，也从未学会惧怕人类。斯特勒描述道，涨潮时，海牛会漂到离岸边极近的地方，他可以蹚水走到它们中间，轻轻抚摸它们的背部；船员们将小船划到它们身旁，也不会引起丝毫惊扰。

　　海牛终日以觅食为业，对食物颇为挑剔，主要以海藻为食。除了观察它们的行为习性，斯特勒还进行了详细的解剖测量，甚至制作了一头幼崽的骨骼和皮肤标本——可令他抱憾终身的是，这些珍贵的标本最终未能被带离岛屿。

　　白令探险队的77名船员中，46人在荒岛被困9个月后侥幸存活。后来，他们利用失事船只的残骸，建造了一艘新船。

　　斯特勒满怀喜悦地离开岛屿，随身携带的，是一项非凡发现的记录——他坚信，这个新物种能将贫困的堪察加半岛从饥荒的困境中拯救出来。

　　斯特勒海牛及其鲜嫩美味的肉的消息，很快便传播开来。随着皮毛商人纷纷从西伯利亚起航，前往阿拉斯加海岸，白令岛成了他们的固定停靠点——他们会在这里装满一整桶一整桶的海牛肉。

　　这些商人既没有时间，也无需掌握鱼叉捕猎的技巧，只是以惊人的数量射杀、刺杀海牛，任由海浪将部分尸体冲到岸边，再捡拾上船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猎人将岛上的海獭捕杀殆尽。海獭消失后，海胆失去了天敌，开始不受控制地大量繁殖，将曾经环绕岛屿的海藻林啃食一空。

　　海牛就此陷入双重绝境：一边是猎人的枪口，一边是食物来源的彻底断绝。由于繁殖速度缓慢，海牛的数量急剧锐减，仅仅27年后，已知的最后一头海牛便永远消失了。

　　因此，斯特勒在那座偏远岛屿上写下的简短记录，成了这种宏伟海洋哺乳动物仅存的科学档案。

　　斯特勒海牛的消失，给当时的博物学家们出了一道难题。斯特勒与他的同代人，都未曾有过“灭绝” 的概念。

　　在那些见过斯特勒海牛的人看来，自然是神圣注定、永恒不变的秩序，是为人类的使用与愉悦而创造的——这样的体系，其结构绝非人力所能改变。

　　在他们眼中，一个物种从生命的伟大链条中彻底消失，是完全不可想象的。因此，当时人们普遍认为，海牛只是迁徙到了某个遥远的岛屿，在那里安然觅食，躲开了猎人的追捕。

　　可斯特勒海牛的消失，反而让这个物种变得愈发珍贵。皮毛商人开始搜集海岸边散落的海牛遗骸，装进木桶，将骨骼以高价卖给收藏家。收藏家们用这些零散的骨骼，拼凑出复合骨架——通常一具骨架，要由十头甚至更多海牛的骨骼组成。

　　目前已知仅存3到5具由单头海牛骨骼构成的完整骨架，它们的科学价值不可估量。

　　白令岛一座博物馆中，陈列着已灭绝的大海牛（Steller's Sea Cow）的骨骼标本。| 国家地理图片集

　　与此同时，古生物学领域正迎来突飞猛进的发展。古生物学家发掘出恐龙、猛犸象和翼龙等奇异生物的遗骸，震惊了整个科学界——由于“灭绝” 的概念尚未形成，历史上留下了许多充满趣味的探险故事，探险家们都希望能找到这些生物存活的踪迹。

　　比如，托马斯杰斐逊就曾组织并资助过一支前往美国边境的探险队，专门寻找乳齿象（mastodons）。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人们逐渐意识到，亚利桑那州遥远的沙漠中，根本没有北极象的踪迹。

　　1813年，法国解剖学家乔治居维叶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观点：物种或许会永远从地球上消失。“灭绝” 的概念，就此诞生。

　　然而，这一认知并未立刻让人们联想到，斯特勒海牛可能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。起初，人们认为“灭绝” 只存在于遥远的过去——是圣经中的大洪水、陨石撞击这类大灾难导致的结果——而人类自身可能成为另一个物种的灭顶之灾，这一想法在当时仍难以被理解和接受。

　　但斯特勒海牛的命运，始终牵动着人们的目光，引发着激烈的争论。最终，这件事有了定论18世纪80年代，年轻的科学家马丁绍尔被派往勘察白令海的偏远岛屿。

　　经过近十年的潜心研究，他带回了一个确凿无疑的结论——斯特勒海牛已经消失，被人类猎杀至灭绝。他的著作，是最早记录人为导致物种灭绝的科学文献之一。

　　斯特勒海牛的命运，在唤醒人类首次正视自身对自然世界的影响方面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
　　撰文：Iida Turpeinen

　　编译：Arvin

　　校对：Arvin

　　版式设计：Arv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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